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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期(10)

自留地:


陵越恍惚了良久,才终于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然后就觉得,他大概算是被绑架了。
他只不过闭上又睁了一次眼,就已经从他的小院,换到了这艘不大不小的船上。
船走得不快,微微摇晃,随波逐流异常安稳。
霄河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喝着茶,老神在在。
“……这是要去哪里?”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忍不住开口问。
强行把他带离了他居住多年的地方,却完全没有征询他想法的意思。
霄河闻声挑起眉,瞄着他惬意地啜了一口茶,手腕微晃,又低头看向杯中浅褐的茶水轻轻荡漾:“山川大河,江南塞上,想去哪里去哪里。”
陵越缓了缓:“那,阴穴……”
阵法没有了他知道,但阵法溃散之后那处阴穴变成什么样了他却不知道。先前初醒太过虚弱,他也没来得及问。
“没有了。所以锁着你的笼子,也没有了。”这句话霄河说得异常的嘲讽,却又漫不经心。
陵越沉默了一下。
霄河再度抬眼望向他:“你不想去?”
询问的语气,却满眼的笃定与不容置疑。
陵越也对上他的目光。
“倘若你都不心疼你自己,指望谁来?没有人生来就该牺牲的。 ”霄河面无表情又补了一句。
陵越半垂下眼睫,片刻后终于低低叹笑一声:“想。”
“算你还没蠢到家!”
霄河起身一口饮尽茶水,面露愉悦袖子一卷茶杯落回桌面,衣襟飘洒,人却倾刻间不见了。
反正他自如来去,从来也不需要船靠岸的。
元宵从船舱门口探出一个头,眨眨眼:“霄河很开心哦。”
陵越再度微笑,声音喑哑:“我知道。”
他动了动,两手撑床尝试着起身,却使不出力。元宵连忙跑过去帮忙,身形太小,两人一起挣扎了半天才勉强坐了起来。
“元宵,替我倒杯水来。”陵越靠在床头低喘了一阵,轻声吩咐。
“啊,我忘了!马上就来!”元宵转身踮着脚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然后重新爬回床上,跪在他身边。
“要不要我喂你啊?我怕你端不稳杯子。”元宵把水递到他唇边。
陵越也不逞强,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力尽地跌靠回去,片刻后才又接着问他:“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一条江上,到底是哪里我也不知道。霄河说,你现在的身体经不得马车颠簸,坐船比较稳,就算遇见风浪有他在也不怕。你又昏睡了两天了,你醒过来那天我们就出发了。”
陵越垂下眼想了想:“霄河说,阴穴已经没有了?”
“嗯。”为了强调,元宵重重地点头,“不用担心,霄河没骗你,真的没有了。”
陵越安心地笑了笑,彻底放松下来,微微仰头靠在了床头上。
“那你要不要再喝点汤?外面一直炖着呢。我的参须汤可补了,越吃得多越好得快。”
“好。”陵越顺着他回答。
“我去端!”元宵拿着空杯子又爬下了床,迈着小短腿飞快地向外跑去。
不一会儿他就用托盘端了一碗汤回来,走到床前,看看陵越又看看手里热气四散的汤,索性放下托盘直接用两手端着,冲着碗里认真地吹着气。
“不烫吗?”陵越失笑地低声问他。被一个孩子细心照顾着的感觉实在很奇妙。
“烫啊,不过我又不怕,但是会烫到你。”元宵头也不抬。
陵越微笑着看他一口一口吹气,良久之后,忽然不经意般地问道:“元宵,你们和我,究竟有什么渊源?”
说到这个,元宵脸上露出喜孜孜的神色:“霄河说可以告诉你了!——霄河是你前世的佩剑,我是你前世养的!我们等了你好久好久,你才终于转世的!”
“那……霄河是怎么救活我的?”
“你师尊说,那叫……什么阵来着?”元宵仰头想了想,“哦,九幽逆魂阵。”
“……逆魂?”陵越缓缓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味,“我师尊也来过?”
“嗯,后来确定霄河救活了你,你师尊才走的。你不知道,他起那个阵的时候可吓人了!阴穴里那些东西就是被那个阵法吞掉的,霄河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陵越的表情渐渐凝定,不说话了。
元宵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猛然住口,端着碗呆立了片刻,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
“没事,”又是片刻后,陵越重新抬起眼看向他,“我知道霄河不想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我……那我把这碗汤放到桌上再凉一下,一会儿回来喂你喝。”
元宵说完,转身放下汤碗,在衣服上擦擦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陵越目送着元宵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转头,望向了床另一边的窗外。
河风微拂,慢慢的,一缕红丝从他嘴角渗出来,又被他伸手不着痕迹地擦掉了。
生死人、逆魂、噬阴穴……这些,都是霄河为他做的。只是为了让他能活下来。
而他,能为霄河做些什么?



霄河回来的时候,他仍旧靠坐在床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经过桌边的时候试了试那碗汤,单手端起来,走到床前却皱起了眉头:“怎么脸色又这么难看了?”
陵越睁开眼,回应地笑了笑。
“吃得下东西么?”
陵越点点头。
霄河于是坐下来,耐心地喂他喝下了那碗汤。
“霄河,”喝完之后,他忽然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霄河愣了愣:“什么?”
陵越神情淡然,却又认真:“我想……陪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霄河托着空碗,回不过神来:“我活了几千年,还有哪里是我没走过看过的?”
“那么……我们就再去走一遍,你们还想去的地方。”
霄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可思议:“……你到底想说什么?”
陵越彻底笑出来,尽管笑容苍白而浅淡:“我在说,以后的日子,我想要好好地活。为了那些,希望我活下去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但慎重。
霄河彻底愣住了。
托着那个空碗,在床边愣了很久。窗外江头日暮,渔火渐起,烟水笼纱。
他忽然低头,右手慢慢地整了整衣襟,整出平时最冷傲出尘的样子,然后抬头,用从未有过的语气正正经经地叫了他一声:“喂……”
陵越闻声,定定对上了他的双眼。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陪着你了。你一定要永远记得我。记得你有过一把剑,叫霄河。”
只片刻后,陵越再度回以微微一笑:“执剑的人,从执剑那日起——剑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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