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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4)

自留地:


——徒弟这种东西,原来这么碍眼。


这是在陵越收了徒弟半个月之后,霄河最终得出的结论。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大概……会在看到丁隐第一眼的时候,就把这个麻烦扔出去自生自灭?


剑生跟人生一样没有后悔药吃,真是种莫大的遗憾。


霄河感慨地想着。


他们住的院子本来不大,也没有多余的房间,陵越就把他平日打座的静室布置了点简单家具,让丁隐住了进去。


丁隐当时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开始,却从山上一捆一捆地扛下来许多青竹,说要给他师父另搭一间竹屋净室。


于是此刻,外面下着小雨。


霄河架着两条腿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正在上演的师慈徒孝——


丁隐蹲在细雨里,头发上落满了雨珠,像撒了满头白糖,正在细心摆弄着地上的最后几根竹子。


直到有一片阴影洒下来,挡住了他头顶雨帘。


丁隐本能地转过头。


陵越撑着一把素净的油纸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师父。”丁隐立马站了起来。


“下雨了,先进去。等雨停了再继续。”


丁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陵越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丁隐看着他,于是爽快地勾起唇角,把手胡乱在衣摆上擦了擦,接过了油纸伞。


悄悄往陵越那边倾了一大半,给自己留下一小半。


“好,晴了再继续。师父,我们进去吧。”


——窗边坐着的霄河冷冷地哼了一声。


丁隐转头,故作不解地看霄河,满眼无辜。


霄河双腿一抬,跳下地,同样冷冷地扫他一眼,转身从窗后消失。


丁隐回头,神情中带上了点忍俊不禁,故意压低声音:“师父,霄河好像不太喜欢我……”


陵越心知肚明地看他一眼,再回头看看已经空了的窗口,挑着眉反问:“你觉得……以霄河的性子,他喜欢过谁?”


丁隐转开脸,努力掩饰翘得太高的嘴角。


平日里,霄河的确是连陵越的帐也不怎么买的。至于每次陵越做完决定之后,他闹闹别扭冷个脸然后默认的事实,众人也就心照不宣了。


陵越跟着莞尔,意有所指:“霄河只是脾气差性子冷。但……若有人威胁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会毫不犹豫冲出去挡在前面的。”


丁隐又怔了怔,笑容慢慢收起,片刻后,重新望向陵越,眼底有些安定的润泽光亮:“师父,我懂。”


“那么……你现在肯相信,老天让你再活一回,是为了补尝你吗?”陵越又问。


丁隐静默一瞬,再度慢慢地微笑开来,定定而缓缓地三个字:“我相信。”


屋门口,重新出现的霄河显然对他们边走边聊的行为极其不满。


“雨水里湿漉漉的踩着舒服吗?”长袖一拂,背起一只手半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们,“今晚我要吃你做的饭!”


后一句是对陵越说的。


丁隐再度忍笑,去看陵越。


陵越从容不迫,只淡然提醒了他四个字:“我吃素的。”


丁隐来之前,他们其实都不怎么吃东西。丁隐来了之后,因为还没有辟谷的本事,一日三餐自然就归丁隐做了。


霄河一愣,显然一时忘了这层。愣完之后抬腿便往里走:“素就素!”


“嘿嘿。”元宵从屋门另一边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确认霄河已经进去了,才低低地贼笑出声。


等陵越与丁隐跨过门槛,丁隐收起油纸伞,元宵已经又拽着衣摆粘到了陵越腿边去:“陵越陵越,晚饭我不想吃素,我想吃红烧肉……”


可怜巴巴的表情一副讨食的小狗样。


“那你应该去找丁隐。”陵越拍拍他的头,示意他放开手。


“可是霄河不是说……”


陵越看一眼里间,声音不大,也不小:“霄河的晚饭我管,你的红烧肉让丁隐给你做。”


只听内间“咣当”一声,仿佛茶杯失手砸在了地上。


丁隐肩膀一抖,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他们用的茶杯可都不便宜。


陵越仿若未闻,迳自走到了桌边,似笑非笑地坐下。


丁隐于是走过去抱起还死粘在陵越腿上的元宵:“好了,咱们去厨房看看,晚上准备做红烧肉!”




晚饭时刻,霄河不知赌气到什么地方去,直接消失不见了。


丁隐犹豫了一下打算去找人,却被陵越抬手拦住示意他们先吃饭,自己会处理。


——当然,谁也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当时霄河就坐在院子里的老梨树上看着他们默默地咬牙切齿。


吃过了饭,元宵很自觉地跟着丁隐去厨房刷碗。然而个子太矮,踩在凳子上还差点一头扎进锅里之后,就被丁隐无奈地赶出去了。


等丁隐再从厨房出来,发现霄河已经抱着双臂靠在门外等他了。


“找个地方,好好打一架吧。”


剑灵解决事情的方式是什么?当然就是打架。


丁隐沉默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眨了眨眼:“师父会生气的。”


霄河根本不理他:“我知道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力量并不弱。而且陵越这半个月一直在教你怎么净化和使用它——我可以根据你现在的功力,封印一部分我的修为,公平地比一场。”


丁隐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沉思的表情。


霄河忽然俯过身,声音压低,却轻飘飘地带着某种挑衅:“虽然你一直极力在陵越面前装成只兔子,但是……我分明能在你身上嗅到狼崽子的味道。掩藏本性,不累吗?”


丁隐继续沉默。


就在霄河的耐性快要用光的时候,他忽然也开口,笑了笑低声回答:“我从来就不是只兔子,也并不单纯的是只狼。但如果师父喜欢,我愿意只做兔子……发自内心的,愿意。”


霄河剑刃一样锋厉地直视着他:“但我并不是你师父,所以——你真的不想亮出獠牙和爪子给我看看么?”




趴在窗口看了半天戏的元宵颠颠地跑回来,向正在看着书的陵越汇报:“霄河要约丁隐打架!”


陵越头也不抬,只把手上的书缓缓翻了一页,顺便端起边上刚沏好的银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元宵偏头想了想,忽然举起一只手献宝地高喊:“我知道!”


“嗯?”陵越终于抬头。


元宵一脸得意地往屋后山峰一指:“山上的野狼都会撒尿圈地盘的!如果哪一头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地盘,两头公狼就会朝死里打!”


陵越放下书与茶,定定看着元宵。


元宵被他看得心虚,收起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静默一瞬后,陵越忽然低笑出声,向外面抬了抬下巴,让元宵传话:“你去告诉外面那两头——同室操戈,不管谁伤了谁,打完之后他俩就自己在外面餐风饮露一个月吧。别回来脏了我的院子。”


元宵想了想,也没真的传话,趴回窗边,继续看热闹。


反正以那两人的修为,陵越在屋里说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听不见。


外面那两头仍然在火花四溅地对视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忽然同时转脸,一个走向院子,一个走向房间,擦身而过,然后面无表情地各自散开。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时辰后,陵越端着刻意吩咐丁隐单独煨在灶台上的一小碗红烧肉,走进霄河的房间,把托盘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霄河看也不看他,跷着腿靠坐在床边,像在生气,又像在发呆。


陵越放好托盘转过脸,带着点笑意,摇了摇头:“你活了几千年的人了,还跟我徒弟争风吃醋。”


霄河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最后转成了愤愤,再满脸寒霜地瞪向桌上的红烧肉——于是一言不发坐到桌边,提起筷子埋头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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