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安安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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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期(12)

自留地:

十二
 把陵越从午后小憩中惊醒的,是一声遥远的闷雷。
 声音并不大,却震得人整个心口似乎都在跟着微微地颤。
 陵越蓦地睁开眼,片刻后才两指抵着额角,一手撑住床榻坐了起来。
 “怎么了……”自言自语地吐出了三个字,本能地就望向了窗外。
 江畔山巅,阴云欲摧,显然暴雨将至。
 回过头,发现元宵瑟缩着蜷在床尾的角落里,见他醒了才哆嗦着爬过来,死死趴进了他怀里。
 ——雷声,但凡精怪都会害怕的东西。
 “这是……”陵越眼底初醒的些微茫然渐渐散去,目光凝定,“劫雷?!”
 “不……不知道……”元宵的修行还未够渡劫的时日,他其实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但听到这隐约的雷声,却会本能地害怕。
 陵越的动作顿了顿,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掀开身上的薄被,起身走到了窗口。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像是被深暗的浓墨狠狠泼在了纸上,昏暗饱满,又仿佛下一刻便会渗透流开,最终粗暴地混成一潭。
 天地好像都快要被搅乱。
 “元宵——把你的参须给我一些,然后就待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陵越头也不回地忽然开口。
 “你、你要去干什么?”元宵本能地紧紧拉住他。犹豫了一下,才放开一只手缓缓伸到了头顶,却无端端停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拔下来。
 “乖,”陵越终于低头,又抚了抚他的头顶,催促着轻哄,“听话。”
 元宵一咬牙,终究拽下了一小把参须递给陵越。
 陵越用手指夹起几根,送进嘴里含在舌下,其余的收进了怀里。
 收好后,他再次拍拍元宵的头顶,转身出了船舱。
 ——远雷再起,凛风已然扑至,江水翻涌咆哮着似乎快要站立而起,水花打着鼓涨的船帆,不时发出猎猎的声响。
 元宵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陵越走到船头,衣襟如羽翼般渐渐飞洒荡开,浑身澈蓝灵光乍现,招展到极致的那一刻——倏忽消失不见。


 


霄河负着一手,悬停在半空,定定望着不远处光电惊雷不断击落的中心,明灭闪烁的雷光映着他冰冷的眉眼,神情却无比淡然。
 那处已是草催木朽、石碎河干,无所遁形的焦黑一片。天道之威,催枯拉朽,既避无可避,也无须再避。
 轻蔑地笑了笑,身体忽然微微一震,身周倾刻浮现出一层锐利的蓝光,变幻浮动,连带着身形也忽然时隐时现——那是他无比熟悉,却又早已在时间中彻底陌生的感觉。
 陵越在召唤他。剑主,在召唤他的剑。
 “——他在做什么?!”
 霄河瞬间面带怒意,前一刻的淡然全数没有了。陵越现在根本还没恢复到可以动用法力的时候。
 手指一翻立即划出一个法诀,强行以最快最狠的姿态暂时撕开了他和陵越之间的联系。
 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踉跄,几乎往下跌出一段,蓝光骤灭,即将虚化的身体终于重新变实。
 再多一刻,他都怕陵越的身体支撑不住。
 他早已在陵越身上下了一层咒印,随时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安危,却仍不明白陵越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把陵越强行救回来,不是给他自己糟蹋的。
 ——第一道惊雷终于狠狠劈了下来,电光在暗沉沉的天幕下瞬息张开,狰狞刺目。


 


人活一世,总要有些义无反顾。
 陵越一手捏诀,御风而行。速度未曾稍减,垂下眼强行压抑着涌上喉口的血腥味。
 他知道这是眼前霄河最痛恨他做的事,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活着,不是有人想他活,而是有人陪他活。
 他的右手是用来执剑的,既然剑找回来了,他就没打算再放手。
 ——直到忽然有人迎面向他冲过来,因为双方的速度都太快,几乎撞上。
 对方瞬间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拉一带,两人错身肩膀相抵,总算卸去了大半力道。
 他一直压着的那口血,也终于溢出了唇角。
 “你在干什么!”霄河咆哮的声音近乎气急败坏。
 陵越闭上眼,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片刻后才开得了口:“你……”
 “——闭嘴!”霄河低头四顾,发现就近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立即带着陵越直降了过去。
 不知哪座山顶的孤峰上,霄河花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才让陵越的气息彻底平复下来。
 收手之后,他也不起身,只是抖抖膝上的衣摆,继续坐在地上,神色不善地看着面前陵越的背影。
 陵越不睁眼,也不讲话。
 最后还是霄河不得不率先开口:“你来做什么?”
 没等到陵越的回答,片刻之后又他自己接了下去:“你以为……那劫雷劈的是我?所以来跟我同生共死的?”
 陵越终于睁开眼,抿了抿唇角,缓缓勾起一点弧度,好笑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不是你?”
 霄河又停顿了一瞬,语气依旧冷冽,却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生硬:“我只是想看看,这劫雷劈下来,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毕竟——我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想过来看看而已。”剑主和剑,原本就不应该分开的。
 霄河背脊一僵,因为陵越的回答彻底沉默了下去。
 山风凛冽,山巅狭窄,即便两人盘膝而坐,衣襟也不断随风扬起,似乎随时都会消融在崖外蒸腾舒展的云海里。
 九重天阙,仿佛触手可及。
 霄河缓缓抬起眼,望向远处飘着云絮渺无边际的浩荡天穹,忽然问道:“陵越,你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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